【深度分析】內地「頭痛醫頭」打擊教育產業 解決不了階級固化 反會造成「四輸」

中國國務院聯同中共中央辦公廳，在過去的週末發布《關於進一步減輕義務教育階段學生作業負擔和校外培訓負擔的意見》。意見將當下內地中小學生學習壓力大、教育負擔重的責任歸咎於包括新東方、好未來等商業教育機構「煽動焦慮情緒」；決定使用行政措施封殺實體及補習機構大部分業務，並強制將類似企業轉化為「非盈利組織」。

但當內地大學學額不增，競爭壓力不減；不同學歷人士在社會中薪資待遇和「社會地位」又相距甚遠時；「消滅補習社」這種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行為，只會令學生、家長、商業機構和學校陷入「四輸」處境。

第一輸：教育產業「趕盡殺絕」

今次中央文件為教育行業劃下多條紅線。首先限制了教育機構營業時間：平日晚上21時之後，及週末和寒暑假都不可運營；其次限制了經營模式，要求機構必須註冊為「非盈利組織」，不可進行上市等資本運作行為。兩條規定，第一條砍掉了教育機構的金流，第二條砍掉了教育機構做大做強的可能。

與此同時，政策中還出現兩條看似明顯矛盾的規定。一方面，《意見》要求「從事學科類培訓的人員必須具備相應教師資格」，另一方面又限制補習社不得「高薪挖搶學校教師」。倘若「高薪」的定義是指高於公立學校的薪資，這便意味著無法提供終身退休福利及「體制內」待遇的教育機構，根本不可能招請到足夠的教師。

上述政策證明，今次中央視「教育機構」為心腹大患，以規管名義實質上試圖消滅整個課外補習產業。眾多投資機構都預計，包括新東方、好未來、猿輔導等頭部教育企業，將失去七成至八成收益來源。

與此同時，正如坊間不少評論所言。海內外資本原本已預期在中國投資具備「政策風險」，但鮮有人能預想「永不虧本」投資的教育會遭遇和「黃、賭、賭」一樣的命運被肅清，且政策落地前既無諮詢，也無前置或事後配套措施；直接令投資者手中資金見財化水。按照同樣的邏輯，遊戲產業可能因為「虛耗青少年時間，消耗社會大量資源」被禁止；酒類企業可因「鼓吹資本炒作，危害人民健康」被打擊；風險無邊無際⋯⋯

Photo from 新東方股價在政策宣布當天暴跌。

第二輸：家長將面臨更沈重負擔

相關政策雖然能消滅補習社，但卻無法解決當下國內義務教育和中學階段競爭過於激烈的局面。事實上早在2010年教育機構公司化前，國內大城市內已遍佈「補習私塾」，由重點中學教師兼任。部分教師更會刻意在課堂上隱藏部分內容，誘導學生和家長報讀其「私塾課程」。類似亂象在集團化補習社出現，提供更為專業及廉宜的服務後才吿終止。

事實上由於各大教育機構背後均有投資者支持，市場仍處於穩定前的激烈競爭階段，市場上主要線上學科培訓課程並不昂貴，每門學科平均每月價格落在約700元人民幣左右，約等於每小時70元。而沒有公司化運作的私人導師（具備教師資格，並非大學生家教），即使是1對40至50人左右的大班，收費也在每小時300元以上。

隨著禁令落實，大量課後培訓需求湧向「小作坊」，這些私塾的價格必然也將水漲船高，給家長帶來更沈重負擔。「補習」不會消失，而是會成為大部分家庭沒有能力消費的特權。

Photo from 內地中學升學壓力極大，部分學校要求學生在「集體跑操」期間也要朗讀課文。

第三輸：學生難洗底  入差中學注定無緣好大學

同香港一樣，內地中小學也分「三六九等」。省市重點學校相當於本港BAND 1，幾乎所有學生都有機會入讀大學；至於縣或區中心學校，則相當於本港的BAND 2；當然也少不了那些未被獲評為任何「重點」的中學，大多採「放牛教育法」⋯⋯

學生入讀較差的學校，可能是自幼「無父幹」無法住進學區房，從而只能被編入較差小學，升讀較差中學；也有可能是在中三到中四的選拔性考試中失利，墮入較差學校。雖說層級普通的中學中，不乏敬業負責的教師，但他們在設計課程和教學時也只能遷就「大流」，無法為那些有意「翻身」的同學提供有效支援，因此校外教育機構便成為他們最後救命稻草。

今次「新政」一出，居住在「低樓價地區」的基層學子若被編入基層小學，之後難有機會追番起跑線上的不公平。而那些從小含著金湯匙，享受優質教育資源的中產和富裕階級子女，將更為高枕無憂。

Photo from 內地街頭常見的教育機構廣告，今後都將被禁。

第四輸：公立學校教師不堪重負

今次中央政策避讓會令民間教育機構出現失業裁員潮，但同時也會令「體制內」的學校教師帶來沈重負擔。為了填充原本被補習社佔用的時間，《意見》在《提升學校課后服務水平，滿足學生多樣化需求》一章中提及學校應實施「課後育人活動」，要求學校下課時間不得早於當地一般放工時間。

《意見》又規定課後時間不得進行課程內容講解，應開展文化、體育、藝術類的社團活動；但與此同時又要求相關工作「一般由本校教師承擔，也可聘請退休教師、具備資質的社會專業人員⋯⋯」。中國內地學校一般早上7時左右便會開課，直到下午4時30分左右放學，教師每日工作超過9個小時，本就比一公務人員繁重。此時再加碼要求學科教師承擔其能力範圍外的體育藝術活動，並把每天上班時間拉長到11至12小時，無疑將令教師工作「百上加斤」。

Photo from 內地學校課程安排緊，教師負擔本已十分沈重。

儘管中央文件提及學校可外聘社會人員，或安排教師輪更返工。前者在一線城市名校尚可能落實。至於後者，內地學校並沒有香港的「教學助理」職位，幾乎所有教學相關工作都要由教師本人負責；目前大部分學校教師工作已極為緊張，需要聘請大量「代課教師」分擔工作，根本不可能有充足人手做到「輪更」。

Text by BusinessFocus Editori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