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浩然專欄】預測2026股市?還是預測人性? 小心AI回調魔咒 你承受到多大的跌幅?
2026年的股市預測,向來是財經專欄作者「填格仔」的廉價題目。有人拿水晶球,有人拿「大數據」,更多人乾脆拿去年的走勢直接外推。今年輪到AI成為萬用理由——既可以解釋暴漲,也能為暴跌背鍋——一切皆歸於那這兩個字母。真正值得問的,其實只有三個問題:回撤會有多深、漲跌會有多大、投資者到底在押注什麼?
先從最誠實的數字說起:1928年以來,美股單一年度平均高點到低點的最大跌幅約為16%。這不是「黑天鵝」,這是日常。2020年疫情年,標準普爾500指數年內一度跌掉三分之一;2022 年利率正常化,最大跌幅超過 25%;2025 年也曾交出近19%的回撤。相比之下,被投資圈稱為「舒服好年」的 2021、2023、2024,回撤分別只有5.2%、10.3%和8.5%。換句話說,這幾年投資者其實是享受了「歷史折扣版」的風險,卻習慣性地把這種折扣視為新常態,甚至拿去折現未來十年的夢。
於是有人開始說:AI會讓2026年的回撤超過16%。這話聽上去像是「有見地」的警示,實際上只是把歷史平均值重新包裝一遍。只要回到數據:一個「正常」年份,本來就有兩成上下的高點到低點震幅;真正異常的,是連-10%都不肯給市場一次的好日子。以2020年代的走勢來看:+18%、+29%、-18%、+26%、+25%、+17%(截至目前),真正接近長期平均值8%至10%的年份只存在於教科書,而不是真正的血腥行情。所謂「平穩10%回報」,其實是過去近百年股市用 21% 的上漲年與13%的下跌年硬生生拉出來的統計幻覺。這種平滑的「平均數人生」,從來只存在於基金銷售的宣傳小冊子裡的投資曲線,現實裡是一堆驚心動魄的年份被攤平之後的結果。
如果說回撤是股市的心理測驗,那年度漲跌則是市場性格的真正肖像。1928年以來,標普每四年大約有三年收漲,平均上漲年的漲幅約21%,下跌年跌幅約13%。這套賠率並不溫柔,卻很坦白:規則大致是「你多半會賺錢,但賺得很不穩定;偶爾會虧錢,而且虧得也不輕」。從2000年算起,20年上漲、6年下跌;自2009年金融危機後,17年裡有15年收升;自2020年以來,更是6年裡5年上漲。任何一個懂點概率的人,看到這種連勝紀錄,都不會急著押注「勝率將永遠維持」。只不過,市場參與者大多不相信統計,只相信最近五年的資產淨值曲線。
於是問題來了:2026年比較像什麼?像那個教科書中的「長期平均 +10%」,還是更接近現實市場的「+21% 或 -13%」?歷史數字給出的答案其實殘酷而簡單:接近長期平均的年份極少,市場更常見的是「好得過頭」或「壞得徹底」,很少願意溫和收場。2020年代至今的盤面已經給出樣本:一連串的大漲年,加上一兩個狠角色式的下跌年;風險從來不缺席,只是被漲勢歡呼遮住了哀鳴的聲音。當投資人習慣了每年20%的上漲,卻拿10%的波動容忍度配置資產,風險真正爆發時,問題就不在於指數跌了多少,而在於他們原本以為「不會跌這麼多」。
將視角拉回所謂「AI牛市」。當前市場所編織的敘事,是一個既能解釋股價擴張、又能掩蓋估值壓力的完美故事:生產力革命、利潤率躍升、資本開支狂潮、贏家通吃。唯一的小小問題,是這套故事對股價的即時要求只剩一條——不要跌太多。回撤超過16%,會被解讀為「AI泡沫破裂」;回撤控制在10%以下,則會被當成「技術性調整」。然而歷史數據顯示,股市根本不在乎你給它貼上的標籤,它只是按照自己的波動節奏運行。2020年那樣-33.9%的年內跌幅,最後照樣收在兩位數漲幅之上;2022年的-25.4%則老老實實搬來一個-18%的全年跌幅。對指數而言,暴跌只是一個過程,與最後是收漲還是收跌,沒有必然因果。痛苦的是投資者,不是時間老人。

回顧1950至2024年的數據長表,更可以看到另一個殘忍的事實:市場其實對「歷史最高點」極不在意。幾乎每個十年都有數次兩成以上的年內回調,卻不妨礙指數在十年結尾處創新高。長期回報來自於無數次願意承受回撤、卻拒絕在底部清倉的選擇。對於長期資本來說,真正重要的不是猜中哪一年是「+21%」還是「-13%」,而是資產配置在兩種情況下都不會被迫中止。可惜,大部分熱衷於討論「2026年會不會崩盤」的人,實際的資產結構卻是只適合一種答案——市場最好再漲 20%,而且一路平滑向上。
因此,對2026年的任何精準預測都只是一種語言遊戲。你可以說「波動會加劇」,這在統計上幾乎永遠正確;也可以說「大機率仍是上漲年」,這在長期概率上也不算離譜。真正沒有任何數據支撐的,是那一類帶著道德優越感的斷言:股市已經偏離基本面、AI泡沫終將崩潰、回撤必超 30%。歷史告訴我們,市場確實會經歷那樣的年頭,只是它們從不按人類敘事的節奏出現,尤其不會因為一篇悲觀、甚至末日論專欄而加快腳步。
如果非要為2026年下個結論,那大概只能是這樣:投資者將再次發現,自己對回撤的容忍度被高估了,而對上漲的貪婪被低估了。股市可能在年中給出一個讓人不舒服的跌幅,然後以令人意外的高度收官;也可能先溫柔震盪,最後補上一記重擊,讓統計學重新回到均值。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風險溢酬的存在,恰恰來自於這種不可知。沒有這種不確定性,就不會有那個被無數簡報引用的「長期 10% 回報」;而一旦你真正理解這點,會對每一次預言式的市場展望少一分崇敬,多一分警惕。
對於嚴肅的投資者而言,比起問「2026年股市會跌多少」,更精確的問題應該是:「如果股市按歷史節奏來一個-20%的年內回撤,你的資產配置會在第幾個百分點開始崩潰?」如果這個答案讓你不敢寫在紙上,那你真正需要調整的不是對明年的看法,而是手上的部位。至於2026年最後是漲是跌,市場終會給出答案,只是它不會在意你是否已經準備好。
李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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