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F專欄】《理財就要防騙局》（1）被迫搬離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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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艾瑪沈 on 10 Sep 2018

屋子很亂。灰塵的顆粒在空中遊蕩。餐桌上擺滿了杯碟、書和各種擺件。旁邊的紙箱裡，衣服、包包、鞋子被隨意地塞在了一起。淡藍色的牆壁上掛著一個圓形的鐘，秒針在滴答滴答地走著。

窗戶全開，卻一絲風也無。天氣悶沉沉的，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紙箱背後，倏地冒出一個人頭來。是一位面容娟秀的女子。臉色暗黃，神色疲憊。她把幾個盒子塞進紙箱後，站起身，扶了扶酸痛的腰背，走近窗前。

圖/Pixabay

1.1 雷雨將至

窗外的天空堆積著厚厚的雲，怕是要有一場暴雨。已近黃昏，遠處商鋪的霓虹燈一個個亮了起來，如閃爍的星星，隔得老遠老遠。商鋪圍繞著一個廣場，鵝卵石鋪就的街道，中央有一座古羅馬式噴泉。

大學畢業後，她曾去歐洲旅行。那裡的每個小鎮都有類似的廣場。人們在廣場周圍的咖啡店悠閒地喝著咖啡。從他們身邊走過，能聞到濃濃的咖啡和麵包香味。法國香頌柔美如海浪，一波一波緩緩推動著心弦。那時，她就想，未來的她，就應該過著這種生活，時髦、精緻、快樂。

所以，當她在工作單位附近發現這一片天地的時候，毅然就租住了在這裡。房租有些貴，占她薪水的一半。但是，她覺得都值得。她非常喜歡這裡。離單位很近。一路步行回來，沿途看著商店櫥窗裡最新一季的衣服、華麗精緻的裝飾，聞著咖啡和甜點的誘人香氣，伴著從鋪子裡傳出的民謠和爵士樂節奏，她的腳步總是輕快而愉悅。她覺得，這裡和歐洲沒什麼太大的差別，還更加方便更加舒適。

在這裡住了六年，收入越來越高。這租金，原本，已經不算什麼了。可是，今天，她不得不搬離這裡，住得更遠一些，找更小更舊的房子。

噴泉旁的平臺上，幾個孩子跑來跑去，互相潑著水玩。三三兩兩的人們，坐在長凳上。從前，每天下班後，她都會在窗前佇立良久，看著這華燈初上時一片繁榮歡鬧的場景，覺得生活如此美好，未來充滿希望。如今，還是同一個窗臺，類似的畫面，卻變得那麼遙遠。再過幾天，就連這畫面，也無法看到了。

平臺一角，一對情侶正在激烈地爭吵。女孩子似乎非常生氣，男的扯著她的手臂，似乎在哀求挽留。路過的人，紛紛駐足觀望。

她木然地退回房間，繼續埋頭收拾。從前，她也覺得找到一個合適的人，甜甜蜜蜜地相處，是這一世最重要的事情了。如今才知道，這世間，悲歡離合，本也平常。

電話振鈴響了，驚地她全身震了震。抬頭看向茶几，電話正在茶几上上下跳動，似乎急著要向她跳來。她蹲在那裡，一直木然的面孔，終於露出一絲猶豫的神色。她沒有起身，只是盯著跳動的電話發呆，直到它再次安靜下來。她身子抖了抖，打了個寒顫。在這悶熱的夏天，居然還會覺得冷。

窗外傳來尖利的急刹車聲，隨後是咒駡聲、汽車的喇叭聲、吵嚷聲，鬧哄哄地。她都沒有動，只顧低頭收拾。房東給了最後期限，她必須在三天后搬離。

“轟隆隆！”悶悶地雷聲在遠處響起，越來越大聲。“轟隆隆！轟隆隆！……”突然一聲炸雷似乎就在頭頂爆起，驚得她跳了起來。窗外下起了瓢潑大雨。天色已經太暗了。她不得不起身開燈。

燈亮起的一刹那，她被玄關處鏡子裡的人影嚇了一大跳。一下子沒有認出她是誰。那個人的髮絲被汗水黏在額頭上，淩亂不堪。顏色灰淡，滿是血絲的雙眼下是大大的黑眼圈。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那就是她自己，曾經的那個容色如玉、眉目如畫、神色靈動自信的林素素。

後悔嗎？

怎麼會不後悔？！！

她不僅害了自己，還害了爸爸媽媽、親戚朋友，害了信任她的客戶們。她工作六年的積累、信譽全軍覆沒。她在親戚朋友面前，再也抬不起頭來。那些債、那些愧疚，要怎麼還？！

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呢？

她盯著鏡子裡的人喃喃問道：“為什麼？”

圖/Pixabay

1.2 入彀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大學畢業後，家人托了關係，素素順利進了A市一家國有銀行工作，從大堂經理開始做起。這些年，銀行的收入也不再如以往那麼令人豔羨。餓不死，但供不起高品質的生活。因為租的房子地段好，房租很貴，加上，她生活講究，月月精光，常常還要爸媽補貼。

一次，和同事聚餐，她又一次慨歎生存之不易時，同事瞟了眼左近，壓低聲線，說：“有個外快，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這同事叫王敏明，早她兩年工作，是理財客戶經理。家境與她差不多，生活卻恣意很多。王敏明爽快大方、熱情主動。素素剛進公司時，經常受她提點。她們因此相處得很好，常常一起吃飯逛街。王敏明逛街很少看價錢，喜歡就買，衣服總是最新一季的，好幾個包包都是素素看中了，卻沒有錢買的。素素一直疑惑她為什麼會如此有錢。

“真的？敏明姐，快教教我。我快窮得吃不上飯了。”素素急切道。

“我們要好，我才教你。這事你知道了，肯做，咱們就一起做。不肯做，千萬別跟人說，害了我。我會恨你一輩子！”王敏明緊盯著素素，板著臉說道。這一刻，素素感覺眼前的敏明姐似乎換了一個人。

有些不安，但是，要付的帳單一張張貼在她心裡，時時刻刻提醒著她生活有多拮据。她忐忑地問：“不會要害人吧？”

“當然不會啦！你還不瞭解我嗎？情願自己吃虧，也不會讓朋友難過的。”王敏明是北方人，說話也帶著兩肋插刀的豪氣，對素素這個溫婉的南方姑娘來說，就是可以依賴的大姐大。

“我手裡有很多大客戶，我跟了他們很多年了。你剛剛也轉做客戶經理了，手裡也有一批名單吧？”王敏明說。

素素點點頭。

“跟客戶接觸久了，你就知道他們真的很有錢，而且總想找收益更高的投資管道。但是銀行裡的產品就那些，收益好的六七個點，一般的也就五個點。”王敏明聳了聳肩。

素素不由又點點頭。她剛開始做理財客戶經理，打過幾輪電話。客人們對她銷售的產品興趣缺缺。這個月沒完成銷售任務，獎金也沒有。思及此，不由長歎一口氣。

王敏明又左右看了兩眼，聲音更低了：“我有管道，是一家民營能源公司，在新疆挖天然氣礦井。他們發私募產品集資，時間比較長，兩年，但是每年收益率有18%，每月結息一次。”

素素驚呼：“這麼高？”

“給我們的傭金也高，比咱們銀行的至少高三倍。”王敏明得意地挑挑眉。

“三倍......”素素心砰砰直跳。

“收益高，就很好賣。那些老客戶們，幾乎我一介紹，就下單了。我之前賣的是這家公司的另一個產品，上個月剛到期。所有買上個產品的老客戶都繼續認購了這一次的。本金放著，每年派息。省心，高息，多好啊！我自己也買了不少。”

“會不會有風險的？公司會不會違約？”素素還是有些猶豫。

“這家公司是當地納稅大戶。雖然是民營企業，但是能源這個行業沒關係怎麼可能入場？背後靠山大著呢。油田一出氣，錢就跟天然氣一樣嘩嘩嘩冒出來。再說了，沒錢還，就再發新產品就行了。用新債還舊債，大家不都是這麼玩的嗎？而且我們屬於內部銷售，不用100萬起的最低限度，多少錢都可以買。你看我平時出手那麼大方，錢都從哪裡來的？”說著，王敏明朝素素擠擠眼：“唯一的擔心就是不能讓咱們行知道。”

......

就這樣，在王敏明的引路下，素素開始了追求財富自由之路。

一切都很順利。兩年後，這個私募產品到期，按合約收回本金和利息。同時，這家公司又發了更大金額的私募。這一次，素素自己沒有留手。

她終於也能不再翻看價格牌了：包包、口紅、最新一季的衣服、鞋子，只要看上的，都可以擁有。餘下還能繼續投資，錢生錢，收取被動收入。

市面上的投資品，哪有自己的好？利息高，公司也熟悉，自己又能掌握最前沿的資訊。所以她把餘下的錢、父母的錢都投了進去。親朋好友來諮詢理財意見時，她都強力推薦。

她是真心覺得好。她的收入快速增長，客戶也感激她，公司還籌到了錢。“三贏！”素素心裡想。她覺得自己幫到了很多人，生活充實又有價值感。

除了這家能源公司的私募產品，她還跟著王敏明接了好幾個不同的集資專案。

這樣，一晃就是四年。

一年前，王敏明跳槽去了一家本地的投資公司。走的時候，素素萬分不舍。好在還有微信，朋友圈上天天見。她們的副業也繼續進行著。

王敏明作為資源提供方，每次從素素的業績裡再提成一部分。“這也是應該的。” 素素想：“沒有敏明姐，我還在苦哈哈、精打細算地過日子。”

至於銀行的規定？——“銀行是大機構，太死板了，不接地氣，不能及時回應客戶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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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收網

暴風雨來得出人意料。好似今天的炸雷。也許在遙遠的地方早已有了跡象，只是她沉醉在精緻美好的小日子裡沒有留意。直到直接在頭頂炸開，緊隨著大雨如注，猝不及防，躲也躲不開。

那天，她在的士車上接到客戶的電話。客戶說，那家能源公司新疆的油氣田挖到的是死井，之前的巨額投資都打了水漂。銀行和債主擠兌，造成公司資金鏈斷裂。如今已經被幾家小額貸款公司聯名告上法庭，凍結了資產。

她急忙給王敏明打電話。電話關機。才想起來，王敏明請了兩個星期的假去歐洲旅行。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可是，她會不會是知道出事，跑了呢？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她狠狠地搖搖頭。她的家還在呢？可是她的家在哪裡？細想起來，似乎只知道她是山東人，父母在老家。具體在哪裡，她好像從來沒有提過。不會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她又用力晃了晃腦袋，想把不好的猜想就此晃掉。

心裡焦急萬分，不知道找誰去問。同事肯定是不行的，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接私單。恍惚之間，都忘了付的士錢。被司機提醒後，才塞了幾張錢過去。下車的瞬間，雙腿一軟，差點沒站起來。

接下來的兩天，素素不斷接到客戶的質詢電話。她不斷的安慰他們：“這家企業背景雄厚，政府不會讓它垮的。”

王敏明的電話卻一直關機，微信發了沒人回，朋友圈也沒有更新。她一遍遍地安慰自己：“敏明姐在國外，不方便上網，或許正在飛回來的飛機上。只要她回來，就有主心骨了。”

第三天，當素素再發微信給王敏明時，發現自己被拉黑了。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有客戶鬧上了銀行。她接私單的事情被捅了出來。

後來，她被銀行炒了，還接到銀保監會的行政處罰——終身禁止從事金融相關行業。她努力六年的事業，一夕化為烏有。這六年來，存下的錢、爸媽的養老錢，還有親朋好友的錢，再也沒有拿回來。

後悔嗎？

怎麼會不後悔？！！

可是，歷史無法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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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艾瑪有話說

在大多數人的印象裡，在銀行買理財產品和存定期存款一樣讓人放心，唯一需要擔心的只是利息不夠高，賺得不夠多罷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林素素參與的這種“銀行飛單”騙局其實頻頻出現。

所謂“銀行飛單”，是指銀行職員利用投資人對銀行的信任，假借銀行名義，向投資人銷售非本銀行出售的理財產品，以獲得高額傭金提成。由於流入外部的資金沒有銀行監管，風險較大，一旦出問題，會讓投資人損失慘重，甚至本金不保。

1.4.1 現實中的個案

2011年，華夏銀行上海分行嘉定支行部分職員私售“飛單”合計1.19億元，涉案客戶經理濮某因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判有期徒刑四年零九個月。

2014年，平安銀行上海松江新城支行部分職員私售“飛單”，替外來專案非法集資近億元。

2015年，農業銀行北京分行副行長陳某因違規代銷5億元理財產品被免職。

2016年，平安銀行北京分行個別員工代銷私募理財案發，涉資逾4000萬元。

2017年，民生銀行北京分行航太橋支行私售“飛單”給近150個理財客戶，涉案規模高達30億元。北京銀監局對民生銀行北京分行及張某、肖某等13名責任人作出終身禁業、取消董事、高級管理人員任職資格等行政處罰，並對民生銀行北京分行給予合計2750萬元罰款的行政處罰。

2018年，工商銀行黑龍江省分行及其下轄多家支行出現違規修改合同文本銷售對公理財產品事件，違規理財產品高達54.7億元，被黑龍江銀監局處以累計3400萬元罰款。

……

銀行對代銷的理財產品有著嚴格的准入機制。就像故事裡的林素素一樣，哪些產品允許銷售，哪些產品禁止銷售，銷售人員心知肚明。但他們受到高傭金的誘惑，利用銀行資源，掛羊頭賣狗肉。

類似的飛單，不光存在於銀行，同樣存在於基金、保險、證券等其他金融機構。更有甚者，違法機構還會註冊假基金、假民營銀行來誆騙投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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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識別要點

這些理財產品往往向投資人許諾高收益。產品收益率動輒高達8%，甚至還有10%、20%等雙位數。銀保監會主席郭樹清曾說：高收益意味著高風險，收益率超過6%的就要打問號，超過8%的就很危險，10%以上就要準備損失全部本金。

“飛單”理財通常是“斬熟客”。金融公司職員對客戶的資產狀況比較瞭解，會專門選擇熟悉的中高端客戶，跟他們介紹說：“這是銀行內部的高收益理財產品，只針對VIP客戶。” 投資金額少則幾十萬，多則上百萬。准入門檻高，也是“飛單”理財的一大特點。

為了製造產品緊俏的假像，金融公司職員常常會以“額度有限”來催促客戶買單，讓人產生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的焦慮感。大多數的“飛單”產品期限較長，一般都在一年以上，有的還會長達三年、五年。期限越長的“飛單”，隱蔽性越高。

銷售人員一般不會向客戶做風險提示，會虛構交易背景，暗示有大機構擔保，承諾本金和收益有保障。他們會用“我自己也投了”，“很穩”，“沒問題”等來告知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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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防範關鍵

銀行飛單最終能否兌付依賴具體運營的投資公司和投資項目。如果公司破產或者法人跑路，投資者就很難追回本金。飛單是銀行職員個人行為，投資人很難通過向銀行維權追回損失。因此，提前防範才是關鍵。

為了加強監管，銀保監會規定，銀行的銷售過程必須配備錄音錄影的“雙錄”系統，即銀行職員在銷售理財產品時必須全程同步錄音和錄影，確保銀行職員完整地介紹理財產品的關鍵資訊和風險提示，並獲得投資人的確認與回饋。因此，當銷售人員試圖帶你去銀行中沒有“雙錄”設備的角落去時，就要心生警惕。

其次，需要留意理財產品合同上蓋的是什麼章。如果是銀行自己的產品，蓋的就是銀行的理財業務專用章；如果是銀行代銷的理財產品，銀行的公章和發行該產品的機構公章會同時出現在產品合同上。如果只有協力廠商的公章，我們也需要提高警惕。

此外，我們還能去中國理財網（www.chinawealth.com.cn）查詢該產品的資訊。中國理財網是中國銀保監會的官方網站。中國銀保監會要求，銀行也金融機構發售普通個人客戶理財產品時，須在宣傳銷售文本中公佈所售產品在全國銀行業理財資訊登記系統的登記編碼，客戶可依據該登記編碼在中國理財網查詢產品資訊。如果沒有在登記系統登記的理財產品不得對客戶發售。